记者|石晗旭
就在国内科技圈围绕Sora展开新一轮关于感慨、机会与危机的探讨时,一位被网友戏称为与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地位相当”的“中国AI巨头”李一舟,也迅速引爆国内社交媒体。
“李一舟”已经成了某种符号,代表了一群大模型的江湖掘金者。这个群体类型多元,主要包括个人讲师、职业培训机构及互联网大厂。其中,个人讲师如李一舟等主打其自身IP,以某研究所成员、某领域专家、某大厂前高管、连续创业者、名校毕业生等丰富身份吸引学员付费;而比起个人“导师”更倾向于提供AI一站式培训,如风变科技、十方教育等职业培训机构,以及爱奇艺、网易、知乎等互联网公司旗下的教育业务,在课程设置上相对更细分,宣传中普遍主打提升打工人的职业技能和工作效率。
李一舟靠售卖《每个人的人工智能课》收益匪浅。 视频截图
一时之间,这让大众生出“AI没赚的钱,先让卖AI课的赚走了”之感。这或许是人类和AI都无法理解的真实世界,但靠卖AI课赚了数千万元的李一舟们,着实戳中了生成式人工智能风口的核心痛点——大模型,尤其是通用大模型的商业化之路并不容易。投入底层开发的企业在商业化上仍处于探索初期,一边是高昂的研发投入以及算力等运维成本,另一边是尚未找到可持续、可规模化的商业场景,盈利的“钱景”依稀只有轮廓。
这也让一些相较之下履历和背景离技术更远的玩家们,反倒更先从生成式AI技术热潮中淘到金。他们的业务多元且繁杂,从卖课,到打造AI虚拟男友/女友、用AI“复活”亲人等,瞄准的是普通人对生成式AI更贴近生活的渴望。
这些“非主流”的AI生意之中,有乱象,亦有新的商机,“商业化落地”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对一些人来说,用AI技术“复活”亲人,成为一种新的情感寄托方式。 图/Shutterstock
“AI复活亲人”需求,越发强烈
如果说市面上很多AI培训的生意对“导师”本人的AI素养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另一批已经在行业中赚到钱的人,与技术捆绑得更为紧密。
他们中的很多人通过微调集成已有的文生图、文生视频、文生语音等模型,用较为可控的成本将技术包装成易于理解的消费型产品或服务,以满足他们在大厂布局的空隙中发现的更垂直、更细分的市场需求,最终让用户愿意为之买单。
而这些需求中的一大部分,往往来自于人在赛博世界中投射的对情绪价值的渴望。随着技术的演进,从最早的各类聊天机器人,到可定制AI虚拟男友/女友静态形象,再到让这些赛博世界里的人能够更自然生动起来,大大小小的团队也随之探索着如何丰富给用户的陪伴体验。
“这些生意成功的原因可能是它们‘容错率’较高,娱乐性更贴近市场需求,更容易靠近用户。”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孝荣表示。
如近段时间登上热搜的“AI复活亲人”,即通过AI技术让已经过世的人成为以视频及音频为载体的数字人,重新参与到亲人的生活中。
记者注意到,这在国内已经发展成了一门小众生意,如果在电商平台上搜索,便可以看到多个提供此类商品的店铺,标价从5元到数百元不等。不过,在记者就其中一个标价10元的“AI修复亲人”的链接向店铺客服咨询时,对方表示,具体收费需要根据买家对定制动态视频的需求而定,如是否需要配音、视频时长等。
“90后”张泽伟和他创建的超级头脑团队,是这个领域中客单价较高的服务提供者之一。去年3月,有朋友找到还在从事AI教育与咨询的张泽伟,问是否有可能复刻自己父亲的形象。彼时,朋友的父亲意外去世,全家人一直在瞒着高龄的奶奶,但时间一长,实在瞒不下去了,朋友希望可以让奶奶再看一眼“活着”的儿子,给老人家一个善意的谎言。
B站某UP主展示了用AI技术“复活”已故的奶奶,并且与“奶奶”进行视频通话的部分记录。 视频截图
张泽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收集朋友父亲生前的视频、照片、语音样本,并了解他生前的一些核心经历、说话习惯等细节,自己人工训练开源模型,最终通过换脸实时视频的形式,告诉奶奶,他的儿子只是去了远方工作,工作忙不能回来。
此后,陆续有人找来咨询类似的需求,有意外失独的母亲希望可以再见到自己的女儿,有妻子希望可以再跟亡夫聊聊天。张泽伟意识到,很多人可能有这样的悲痛经历,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疗愈自己或家人的创伤。
在社会价值之外,大量的需求也意味着一个新的赛道和商业价值。“当时也担心如果大公司注意到这块市场的话,会不会把我们给挤掉。”张泽伟告诉记者,“但我们判断,大公司不会做这样一个比较垂类的赛道,因为我们接触下来发现,客户的需求大多是定制化的东西,这个产品是比较重的交付,没有办法标准化。”不久后,他便选择了All in(全力投入)这一赛道。
目前,张泽伟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交付此类数字陪伴,一是机器驱动,通过视频、照片、声音等数据及资料训练开源模型,生成可与用户对话的虚拟人,以软件形式交付给客户;二是在此基础上的人工驱动,即给真人换上“复活”对象的脸,如此可以实现与用户更逼真的互动,交付周期一般在5至7天。根据需求不同,定制收费在数千元至一万元,若用户需要持续训练、迭代数字人,则还有后续服务费用。“我们的成本主要是人员成本和算力成本,现在的收费模式从商业角度看是能持平的。”张泽伟表示。
据张泽伟介绍,目前,其团队已累计接到近2000单用户咨询“复活亲人”,而出于数据样本不足及对咨询用户心理状态的判断等进行筛选后,实际做完的有600多个订单。同时,团队也接到过与虚拟偶像相关的订单。
沿着这条路,张泽伟希望能走得更远。“我们为什么不能从现在开始就留下长辈或者我们自己的数据样本,未来我们可以去制作自己的数字分身,然后用数据完善它,从而去陪伴我们自己的后代,让世界留下一个永恒的我?”张泽伟说,他希望未来团队可以开发出更标准化的产品来实现这一愿望,Sora的问世也让他信心更足了。
安徽池州1995年出生的小伙子朱林,使用AI技术“复活”老照片为一些网友提供服务。图/视觉中国
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AI虚拟男/女友、AI虚拟主播,还是“AI复活亲人”,此类涉及合成或是“克隆”形象的AI技术,在走向变现的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争议。
从人类情感出发,支持者认为提供陪伴、弥补缺憾是技术带来的实际价值之一;但批评者则认为,失去的痛苦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克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更不利于心理愈合。
从伦理上看,CIC灼识咨询总监陈一心指出,“‘AI复活亲人’的行为模糊了现实和虚拟的边界,涉及复杂的道德伦理问题”。诸如被“克隆”方是否知情同意、“克隆”出来的人究竟是谁、数字永生后该如何看待生与死等,这些争论自AI诞生以来一直未休。
此外,这类生意背后也可能涉及安全问题。“比如在‘AI复活亲人’的过程中必然会使用到个人数据,那数据的隐私和安全如何保证?”陈一心指出。更有甚者,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假冒进行诈骗及贩卖非法低俗图片或视频。
Deepfake技术是一种人工智能,可以传播错误信息和虚假信息。 图/Shutterstock
对深度伪造技术(Deepfake)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就在不久前,央视新闻刚刚报道了香港的一起多人“AI换脸”诈骗案,某跨国企业香港分公司的职员进入总部CFO发起的多人视频会议后,按照要求先后多次转账总计2亿港元,后向总部求证方知受骗。而这次会议中,除该职员外,所有参会人员都是AI换脸后的诈骗者。今年年初,歌手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也饱受AI生成的虚假不雅照广泛流传之害。
对此,陈一心提醒,“对企业用户而言,需要加强数据安全机制,确保合规使用数据;同时,需要建立行业规范和伦理准则,引导技术的健康发展,防止技术被滥用。对用户而言,也需要有数据安全的意识,并且正确认识现实与虚拟的区别,防止被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