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贾一平
图｜作者供图
从《原野》预演到此时落笔整理这段经历已经过去4个月，回想起当时决定排这个戏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儿。其实对于排戏，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在美国想排一个中文戏剧，可谓难上加难！
时光剧团美国版《原野》剧照。
起念
自从2020年初疫情开始，我就待在美国，一晃已经第四个年头了。在此期间看到这样一番景象：四年来在美国我没有看过一次中文戏剧演出，似乎中文戏剧在这里是那么的可有可无。
再有就是，很多家长都会将孩子送去学各种各样的艺术班，我想这里面一定不乏有天赋的孩子，可作为少数族裔的华人会有施展的平台吗？现有的百老汇或好莱坞能有多少机会给亚裔？这里面又有多少华裔？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中文戏剧在美国的前景产生了一丝焦虑。
目前，在美国没有一个让华人从事戏剧文艺表演的专业团体。很多来自国内的优秀华人艺术家们也没办法靠从事艺术工作养活自己。基于这个判断，我决定要试一试，能不能在美国做一个职业的戏剧团体，将来有一天能给华人艺术家和学习艺术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展现才华的舞台，也能让这里的华人有戏看！更希望我们华人的故事和我们的演剧风格，让更多别的族裔喜欢！
时光剧团美国版《原野》剧照。
立项
带着这个朴实和感性的想法，我打算先迈出第一步，试试水。毕竟，这是一件没有人做过的事情。我在书架中上千个剧本里反复寻找，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剧本。倒不是剧本没有，而是能够实操的剧本太难找了。
我的前提是，这个剧本的人物一定要少，因为在这边演员的选择范围不大，更别说需要找到合适角色的职业演员。正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有一天王姬老师请我吃饭，席间我跟她说了我的想法，她跟我说：“你的这个事情太有意义了，这事儿咱们一起干！”听完她的话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那咱们就说好了？如果您决定演，那我就按照我们俩来选剧本了？”她说，“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暂时定下来了。
回到家，我很快就选了曹禺先生的《原野》这个剧本，王姬老师可以演焦母，我来演仇虎。从这一天起，我就开始为其他的角色物色演员。这个过程并不顺利，首先是女主角金子的扮演者迟迟找不到。我几乎在脑子里把我合作过的演员翻了一个遍，都觉得不大对。金子身上那股劲儿真是不好找。
时光剧团美国版《原野》剧照。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我的微信里有一个人加我好友，我点开一看，是我的发小吴静，在此之前，我跟她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有联系了。后来得知，她的孩子在美国上学，她知道我也在美国所以联系我了。之后的一天，我请她到家里吃饭。看着她说话的神态，像极了金子！我突然想起来在艺校的时候她就演过金子！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当场提出让她跟我对遍词。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我顺利地找到了女主角！之后吴静又给我推荐了她的师弟段旭明，扮演焦大兴。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开始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王姬老师突然接了一个戏要回国，可当时我们排练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在这关键时候，我决定让我们这个戏的制作人、也是我太太董晓燕来演焦母。《原野》就这样踏上了征程！从观众的热烈反响来看，我们的决定是对的！
时光剧团美国版《原野》剧照。
困境
排练从2023年12月底开始，计划排1个月，到2月初演出。在此之前我们完成了造型设计和舞美设计，可是一直到快开始排练了，都迟迟找不到演出的剧场。没有剧场我们的舞美设计就没法确定，舞美确定不了，灯光设计就无法进行，所以找剧场就成了当务之急。
我们几乎找遍了南加州所有的剧场，从商业剧场到大学以及高中的剧场，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合适的时间给我们，我这才第一次意识到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以前都听说加州是“文化沙漠”，现在看来并不准确，对于英文的演出，这里一点也不匮乏，不过对于中文戏剧来说确实是一片“荒野”。时间一点一点地逼近，我们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经过大家的商议，我们下定决心找一个空场地自己来搭一个剧场！
《原野》主要人物海报。
突围
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南海岸文化中心的钟校长答应帮助我们，把她们的体育馆借给我们使用。得到这个信息后我感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可是没高兴三分钟，我意识到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啊，要知道体育馆里可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体育馆的结构，它的承重如何？能不能经得起那么多灯挂上去？场馆的电压和负荷是多少？
从那一刻起，我们就进入了疯狂跟时间赛跑的模式。首先要解决的是灯光问题，我们在网上查了一下美国这边的灯光设备，简直是“So expensive！”没办法，只能找朋友了，我找到我的师弟，也是北京现代芭蕾舞团的老板韩江，我跟他说了我的情况，想让他帮我在中国找找合适的灯光设备，价格不要太高。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说：“把我这儿的灯给你运过去不就好了？别买了，多贵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问了一句：“那我用完怎么还给你啊？再运回去多麻烦啊？”结果他说：“就放你那吧，你以后不还要用吗？不用还给我了！”我当时由衷地说了句“太仗义了！”就这样灯光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关于舞台上所需要的一切，吊杆、锁扣、幕布、举架、音响、小蜜蜂话筒、地胶等等，总共将近七吨的货物分期分批地运抵了洛杉矶，相当于把整个剧场搬来了。限于篇幅，整个安装的过程我就不一一描述了，总之是处处都是“惊喜”。
《原野》主要人物海报。
结语
演出按时进行，三场演出座无虚席，观众看完还久久不愿离开。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在美国做中文戏剧这件事情是可行的。不仅有人看，而且从观众的反应来看，他们真的期待这一刻很久了，华人太需要看到自己的戏剧了！我要把这条路坚定地走下去！
对我来说，用文化作为纽带，让美国华人社区更加团结，这既是初心，也是梦想。我们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我们需要讲出自己的故事，让更多人了解我们，也让我们的孩子们对自己族裔的文化艺术感兴趣，让他们保持文化自信。将来，需要他们把这些美好和浓厚的文化传承下去，为美国这个多元文化的国家贡献出我们华人的力量。
（贾一平，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导演，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演员工作委员会副理事长。代表作有《无声的河》《中国式离婚》《卧薪尝胆》《错爱一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