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稿｜董乐
图片｜受访者提供
这是一个很“穷”的汉服社团。
没有财力，经费基本靠自掏腰包。一场商演入账500美刀，为了优质效果，经费支出却高达两三千。
没有人力，活动完全靠主力义工。12个理事会成员是免费义工“头子”，领着50人左右的义工团，凡事撸起袖子自己来。
没有资源，发展常常靠闷头勇闯。没有哪位主力的爹地妈咪是政界大佬、商界大拿、科技巨头，撞了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就是不变的底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穷”社团，如今已拥有将近1200名会员，已连续两年在“美国最美庄园”—— 费罗丽庄园（Filoli Historic House & Garden）举行花朝节庆祝活动，还让圣何塞市长、旧金山市长等美国政要身着汉服出席活动，让美国看到汉服，欣赏中国文化的美。
它就是北加最活跃的汉服社团——北加州汉服社（Northern California Hanfu Association）。
2024年春节，北加州汉服社在圣何塞最大的剧场演出汉服民乐情景音乐剧《声声慢》。《声声慢》展示了汉、唐、宋、明等不同朝代的汉服，演员们用古筝、琵琶、笛子、二胡、中阮、鼓等民族乐器进行了现场演奏。
“一开始，真的只是拍漂亮的汉服照片”
北加州汉服社于2017年成立，是在加州政府正式注册的非盈利组织，主要活跃在旧金山湾区、加州州府萨克拉门托地区和蒙特雷湾区等地。现有的1200名成员中有码农，有科学家，也有全职妈妈；有留学生，也有华裔美国人和没有任何华裔血统的纯纯美国人。大家的专业和族裔或许不同，但相同的是对汉服以及书法、曲艺、武术等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
言洁予是北加州汉服社的联合创始人。清晰的逻辑，较快的语速，明亮的音色，抑扬顿挫的节奏，这位同袍口中的“言公子”曾是一位在美华文媒体打拼多年的记者，曾穿着汉服采访过美国国会亚太裔领袖赵美心，加州副州长康伊莲（Eleni Kounalakis），前华盛顿州长、前驻华大使、百人会主席骆家辉等诸多美国政要。
在曾举办过习拜会的Filoli庄园舞厅里，身着改良诃子裙的北加州汉服社社长蔡佩蓉翩翩起舞。
问及成立北加州汉服社的契机，介绍自己是“骨灰级汉服娘”的她笑笑说：“2017年，只是几个喜欢穿汉服的小伙伴一起出来拍照。一开始，真的只是拍漂亮的汉服照片。”当时，在美国穿汉服上街并不常见，“好多好看的汉服收在家里就是‘锦衣夜行’”，但一个人汉服出街“还是有心理压力”。
她曾一人身穿清辉阁汉服，前往Valley Fair商场拍照。逛至Burberry门店，华裔店员眼光讶异。“他们觉得很夸张，又不敢得罪我。虽然是华裔，但不知道我穿的是什么，只是说‘您身上的这个洋装……’”
期间，北加汉服社举办过一些小规模活动，例如重温七夕传统习俗。“那时候真的是自娱自乐。”言洁予回想到。
2024年，北加州汉服社在习拜会所在地Filoli庄园举办花朝节，身着传统汉服的成员边吹笛子边唱中文歌曲，引起美国游客们竞相拍照。
“不是韩服，是汉服！”
北加州汉服社转型举办具有社会意义的大规模活动，和韩国有关。
2021年3月8日，汉服圈知名博主十音接受《VOGUE》杂志采访，介绍汉服文化。
2022年2月2日，《VOGUE》更新社交媒体Instagram 动态，向粉丝介绍近年来在中国受到追捧的汉服，其使用的汉服照片就源自十音。这彻底引起了韩国网友的不满，他们涌到评论区发表激烈言论，力称这是韩服，不是汉服。
“被很多韩国人攻击。” 说起这个事情，言洁予的音调不由拔高了一些，语速也更快了。汉服韩服之争引发了北加州汉服社的思考。“我们已经在海外了，是不是可以利用区位优势，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让美国人知道，这是中国的汉服！”言洁予口气坚定。
北加州汉服社舞蹈组成员在被誉为“全美最美花园”的Filoli庄园里翩翩起舞。
“让美国‘老钱’看到中国的美”
北加州汉服社开始行动。
2022年7月，20余名北加州汉服社成员在Valley Fair的Dior专卖店门口，用汉服快闪的方式抗议迪奥文化挪用，为中国传统马面裙发声。
同年11月，60多名北加州汉服社成员参加汉服出行日活动，他们身着先秦、魏晋、唐宋、明朝等不同朝代汉服，在硅谷最繁华的商圈之一Santana Row和Valley Fair出行打卡，向围观群众介绍汉服和中华文化。
2023年汉服出行日，近百位北加州汉服社成员身着不同朝代的汉服汇集Santana Row，向不同族裔的民众、游客介绍汉服以及各种传统中华手工艺。他们中少数人专门驾车从萨克拉门托、戴维斯、特雷西、圣克鲁斯、蒙特利等地赶来，就是为了出席一年一次的汉服盛会。
而最让言洁予感到骄傲的，是在有着“全美最美庄园”之称的费罗丽庄园（Filoli Historic House & Garden）连续两年举办的花朝节庆祝活动。
北加州汉服社成员Ashley Coleman与北加州汉服社民乐组负责人邵帅在花朝节演出后合影，近年来可喜地看到有其他族裔的民众穿汉服出行。
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是中国传统节日之一，源于古代民间祭祀花神的习俗。而北加州汉服社与费罗丽庄园在2023年的首度“联手”，也使其成为全美第一个通过展示汉服向主流社会推广花朝节和中华传统文化的活动。
在庆祝活动上，汉服社成员身着华美的汉服，装扮成每个月的花神模样，以极具东方韵味的姿态在西式装潢氛围中亮相，引得现场观众连声赞叹。不仅如此，汉服社还准备了舞蹈、戏曲、民乐表演，现场还展示了与花相关的书画、首饰、中草药，“让美国‘老钱’看到中国的美”。
“今年花朝节，有一个美国女孩子，不是混血，没有任何华人亲戚，就是纯粹喜欢中国文化，看中国的社交媒体，了解到汉服，就穿着汉服来参加活动了。”说起这个，言洁予的语气里有些骄傲。
从一开始的“只想拍照”走到现在，北加州汉服社多了一份使命感。
“我们想改变其他族裔印象里的华人形象——清朝大辫子，落后挨打，很weak。屈辱历史是中国历史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悠久深远的历史和文化。这对提升华人移民下一代的身份认同感，很重要。”
北加州汉服社在圣何塞的埃及博物馆拍摄唐朝西域群像复原《大唐出埃及记》，纪念第一位到达埃及并记载下来的唐朝人杜环。
“穷”并“富有”着
当被问到社团遇到的难处时，言洁予很直截了当——“缺钱”。
“我们是一个小社团，没有任何政府扶持，没有任何企业扶持，全靠接商演、组织义卖、组织国风活动和大家捐款。”说起要花钱的地方，她如数家珍。每年社团注册费，银行商业账户支出，网站运营费，活动道具支出，“全部都是钱”。
但同时，这个社团还很“富有”，他们收到了来自很多人的善意和帮助。汉服社成员自掏腰包贴补支出，化妆师黎捷帮忙活动妆造，摄影师保罗贡献高质量照片，知名侨领方李邦琴女士甚至亲自为花朝节活动站台。“真的很幸运，有他们的帮忙。”
关于继续推广中国汉服文化，困难不少，但他们想做的事情却依然很多。他们想围绕“中国历代服装复原”做一个项目，包括拍摄、走秀和展览。他们还想出版一本英文书，向美国主流社会介绍中国汉服研究成果，“不在华人圈子里自嗨”。
“虽千万人吾往矣。”言洁予说。
一位参与《声声慢》节目演出的演员，和来探班的妈妈在后台合影。